第三章 北凉风雪问枪仙北凉苦寒，终年风沙裹挟着雪沫，刮在脸上如同刀割。
与江南的温婉、蜀地的灵秀截然不同，这里的天地辽阔而粗犷，带着一股子铁与血的味道。
李淳罡一袭青衫，行走在茫茫雪原上，身形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模糊，但步伐却异常稳定。
进入北凉地界后，他明显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，这是边陲之地、百战之军独有的气息。
枪仙王绣，并不像东越剑池那般有固定的宗门。
他更像是一个游侠，踪迹飘忽，常出没于北凉军镇和荒原大漠之间。
寻找他，本身也是一种修行。
几经周折，李淳罡在一个名为“饮马川”的边境小镇，得到了王绣的消息。
镇上的老兵说，王大家前几日曾在镇外的破败烽燧台停留，似乎在观摩古战场遗迹。
当李淳罡顶着风雪找到那座孤零零矗立在荒丘上的烽燧台时，看到的便是一个高大的背影，披着破旧的羊皮袄，正望着台下辽阔的、被积雪覆盖的古战场出神。
那人身旁，插着一杆大枪，枪身黝黑，枪缨如血，在风雪中纹丝不动，仿佛与脚下的土地连为一体。
仅仅是那个背影，以及那杆沉寂的大枪，就给人一种如山岳般的厚重感，与李淳罡的锋锐凌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“王绣？”
李淳罡停下脚步，开口问道。
那背影缓缓转过身，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，眉眼粗犷，下颌留着短硬的胡茬，眼神却异常沉静，如同深潭。
他看了看李淳罡，尤其是他背后那柄看似普通的铁剑，点了点头。
“李淳罡？”
王绣的声音低沉沙哑，带着北地特有的苍凉。
“是我。”
“为论武而来？”
“不错。
想看看，是你的枪利，还是我的剑快。”
王绣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，并非嘲讽，而是一种见到值得一战的对手时的纯粹兴趣。
“年轻人，口气不小。
吴玮的剑，不够你看？”
“剑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”
李淳罡道，“你的枪，据说能崩山裂石，我想见识的是那股‘崩’意。”
王绣不再多言，伸手握住了身旁的大枪。
就在他握住枪杆的刹那，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！
方才的沉静内敛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冲天的豪迈与霸道！
仿佛他握着的不是一杆枪，而是一条即将腾空的怒龙！
“好！
那便让你见识见识！”
王绣大喝一声，身形暴起，手中大枪化作一道黑色闪电，直刺李淳罡！
没有花哨的招式，就是最简单、最直接的一记直刺！
但这一刺，却蕴含着一股一往无前、崩灭一切的可怕意志！
枪未至，那股惨烈的“崩”意已经扑面而来，仿佛能将前方的风雪都彻底震碎！
李淳罡眼神一亮，不闪不避，铁剑铿然出鞘，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向枪尖！
“叮——！”
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碰撞声响起，火星四溅！
枪剑交击之处，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呈环形扩散开来，将周围丈许内的积雪瞬间清空！
李淳罡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沿着剑身传来，其中更蕴含着一股奇特的震荡之力，仿佛要将他手中的铁剑乃至整条手臂都崩碎！
他身形微微一晃，脚下积雪陷下半寸，但剑势却丝毫不乱，剑意流转，竟将那股“崩”劲层层化解、导引开来。
“好一个崩字诀！”
李淳罡赞道，剑随身走，展开反击。
他的剑法灵动变幻，如青蛇出洞，专攻王绣枪法转换间的细微破绽。
王绣枪势大开大合，每一枪都势大力沉，蕴含着沙场喋血的惨烈气息。
他的枪道，是杀伐之道，是力量之道。
而李淳罡的剑道，则是破解之道，是技巧与境界的极致。
两人在这荒丘烽燧台上，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。
枪影如山，剑气如虹！
风雪被两人的气劲搅动，形成一道道混乱的漩涡。
轰鸣声、碰撞声不绝于耳。
这场论武，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。
与其说是生死相搏，不如说是一场武道理念的交锋。
李淳罡在不断破解王绣那霸道枪势的过程中，对“力量”的本质有了更深的理解；而王绣也在李淳罡那无孔不入的剑意下，反思着自己枪法中可能存在的凝滞之处。
最终，两人对拼一招后，同时后撤，相对而立。
王绣的枪尖微微震颤，李淳罡的铁剑上则多了几个细小的缺口，那是被崩劲所伤。
两人气息都有些紊乱，但眼神却都异常明亮。
“后生可畏。”
王绣收枪而立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，白气如箭，“你的剑，能解我七分崩意，指玄境内，你当属顶尖。”
“你的枪，力量纯粹，若非我初入指玄，灵觉敏锐，未必能接下。”
李淳罡也还剑入鞘，坦言道。
这一战，他获益良多。
风雪似乎小了一些。
王绣看着李淳罡，忽然道：“你来北凉，只为论武？”
李淳罡沉默片刻，道：“也为寻一个人。”
“谁？”
“一个穿绿袍，可能与酆都有关的女子。”
王绣粗犷的眉头微微一皱：“酆都？
那个传说中的鬼城？
穿绿袍的女子……”他沉吟了一下，“我久居北凉，对中原江湖事知晓不多。
不过，前些年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，说酆都故地附近，时有绿光闪现，似有异人出没，但真假难辨。”
绿光？
异人？
李淳罡心中一动，追问道：“可知具体方位？”
王绣摇了摇头：“虚无缥缈，多是乡野怪谈。
不过……”他话锋一转，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淳罡，“若你真要寻酆都，需得小心。
那地方邪门的很，据说与阴阳轮回有关，牵扯极大。
你剑道虽高，但有些东西，未必是剑能斩断的。”
李淳罡点了点头，将这番话记在心里。
王绣是务实之人，他的话，自有分量。
就在这时，李淳罡怀中的那方绿色丝帕，不知为何，似乎微微发热了一下。
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胸口，这个细微的动作被王绣看在眼里。
王绣没有点破，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积雪，道：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。
论武已毕，王某告辞。
李小子，你的路还长，好自为之。”
说罢，他扛起大枪，大步走入风雪之中，背影很快消失不见，豪迈不羁，正如他来时一样。
烽燧台上，只剩下李淳罡一人。
风雪再次大了起来，将刚才激战的痕迹渐渐掩盖。
他望着南方，那是酆都大致的方向。
王绣的话，绿袍儿的神秘，还有怀中这方愈发显得不寻常的丝帕，都让“酆都”这两个字，在他心中重重地画上了一个记号。
“酆都……绿袍儿……”他低声自语，眼中闪过一丝坚定。
看来，在与北凉王府产生交集之前，有必要先去那个传说中的地方看一看了。
（第三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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