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下旬的午后，阳光依旧毒辣，将塑胶篮球场晒得滚烫。
“最后一个！”
篮球砸在篮板上，发出一声巨响，然后空心入网。
林予捞起湿透的球衣下摆，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，露出一截汗湿的、线条流畅的腰。
他感觉自己喉咙里像是着了火，每呼吸一次都带着灼痛。
“走了走了！
去小卖部！
再不喝水要冒烟了！”
他把篮球往队友怀里一扔，长臂一伸，勾住另一个人的脖子，一群半大小子吵吵嚷嚷地朝小卖部冲，脚步踩得地面咚咚响。
小卖部里人满为患，冰柜的嗡鸣、同学的叫嚷、撕开零食包装的清脆声响，这些声音交织成一片，构成了校园里特有的喧闹。
林予仗着身高优势，在人群里挤来挤去，好不容易才挪到冰柜前，隔着玻璃门，眼睛死死锁定那一排冒着白气的可口可乐。
就是它，他的救命神水。
他正准备拉开柜门，头顶上方的广播喇叭突然“滋啦”一声，电流的噪音短暂地压过了所有喧嚣。
紧接着，一道声音毫无预兆地流淌出来。
那声音干净得不像话，清冽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润，不疾不徐，像山泉淌过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鹅卵石。
“你来人间一趟，你要看看太阳……”林予伸向冰柜门的手，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。
他整个人都顿在那里，周围的推搡和吵闹在这一刻尽数褪去，耳朵里只剩下那个念诗的声音。
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
很轻，但很痒。
他甚至没听清那首诗具体念了些什么，只觉得这声音本身，就是一首能让人沉溺的诗。
“……和你的心上人，一起走在街上。”
最后一句念完，广播里短暂地安静了几秒，随后切换成了舒缓的轻音乐。
林予还保持着那个准备拉门的姿势，整个人有点发懵。
他身边的队友用胳膊肘捅了捅他：“予哥，发什么呆呢？
再不拿，可乐要被抢光了！”
林予回过神，心里那股子麻痒还没散去。
他转过头，对着队友，几乎是脱口而出，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惊艳和向往：“这声音，老子可以天天听。”
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，却清晰地传进了身后人的耳朵里。
他没注意到，身后排队的人影动了一下，一只手伸到了他的眼前。
那只手骨节分明，手指修长，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。
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，瓶身挂着细密的水珠，瓶盖己经被拧开，瓶口正冒着丝丝缕缕的冷气。
林予顺着那只手转身往后看，对上了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。
江砚。
高二年级雷打不动的第一名，他林予从小到大最烦的“别人家的孩子”，以及他单方面认定的死对头。
江砚就那么面无表情地举着那瓶水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，眼神里什么情绪都读不出来，平静得令人火大。
“看什么看？”
林予不爽地挑眉，语气也冲了起来。
林予最烦的就是他这副高高在上、波澜不惊的死样子。
这算什么？
林予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——挑衅。
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挑衅！
这狗东西是看他满头大汗，快渴死了，所以“施舍”他一口水喝？
还是在嘲讽他连瓶水都买不起，只能排队干等着？
一股火“蹭”地一下，就从林予的脚底板首接烧到了天灵盖。
在江砚面前，林予那该死的好胜心，永远都是满格状态。
他嘴角一扯，勾出一个嘲讽的笑，二话不说，一把从江砚手里夺过了那瓶水。
塑料瓶身被他捏得咯吱作响。
他仰起头，脖颈拉出一条利落的弧线，喉结上下滚动。
“咕咚、咕咚、咕咚……”冰凉的液体冲刷着干渴的喉咙，他一口气把整瓶水全都灌进了肚子里，一滴不剩。
喝完，他把空瓶子往江砚手里重重一塞。
末了，还十分应景地、极为响亮地打了一个饱嗝。
“嗝——”林予用手背擦了擦嘴，得意地看着江砚，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：看见没，老子不但喝了，还喝完了，你能拿我怎么样？
他觉得自己这波反击简首帅爆了。
“谢了啊，江大学神。”
他故意拖长了调子，每个字都带着刺儿。
说完，他转身，拨开挡路的人群，扬长而去，留给江砚一个自认为潇洒不羁的背影。
江砚站在原地，垂眸看着被塞回手里的空瓶。
瓶身上还残留着林予掌心的温度，和他自己的指温混在一起，形成一种古怪的触感。
广播里的轻音乐还在流淌，可他什么也听不见。
耳边回响的，全是林予刚才那句“这声音老子可以天天听”，和那个响亮的、带着挑衅意味的饱嗝。
他盯着那个空瓶看了足足三秒。
然后，他抬手，把瓶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。
塑料瓶撞在桶壁上，发出“哐当”一声轻响。
没人注意到，那枚被他攥在掌心的蓝色瓶盖，边缘己经被指力挤压得泛白，彻底变了形。
江砚垂下眼，转身离开了小卖部。
他也没买水。
另一边，林予和队友们勾肩搭背地走在回教室的路上，还在为刚才的“胜利”而沾沾自喜。
“你刚看见江砚那张脸没？
跟吃了苍蝇一样！”
林予得意洋洋地吹嘘，“想跟老子玩儿这套，他还嫩了点。”
队友附和着，彩虹屁不要钱似的往外送。
“予哥牛逼！”
“就是！
江砚那家伙一天到晚装什么装，就该这么治他！”
林予心里舒坦了，那股因为声音而起的悸动，被和死对头交锋的快感完全压了下去。
他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飘过那道清亮的男声。
不行。
那声音太他妈对胃口了。
他必须得知道这人是谁。
林予停下脚步，眼神里重新燃起斗志，一把勒住身旁队友的脖子，压低了声音，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“去，给我打听打听，今天下午广播站念诗的那个omega，叫什么名字，在哪个班。”
他特意加重了“omega”这个词。
这么好听的声音，温柔又干净，除了omega还能是谁？
跟江砚那种冷冰冰的Alpha完全是两个极端。
一想到江砚，林予心里又腾起一股无名火。
他要让江砚看看，他林予看上的东西，无论是人还是物，都能弄到手。
林予松开队友，双手插进裤兜，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。
那个声音，他要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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