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打他！
给我往死里打！”
巷口的咒骂像淬了毒的石子，狠狠砸在傍晚的空气里。
几个染着黄毛的混混把瘦弱的少年围在墙角，皮鞋反复碾过他攥紧的拳头，污言秽语混着拳头落在皮肉上的闷响，在窄巷里翻涌——“私生子还敢抬头？
有娘生没爹管的野种，就该被打死！”
夏禾凝攥着书包带的手指骤然收紧，指节泛出青白。
她站在巷口的香樟树下，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却没敢往前挪半步。
这场景太熟悉了，熟悉到每一句骂声、每一次拳脚落下的角度，都和上一世重合得丝毫不差。
被围在中间的少年，正是宋祈年。
她认得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蓝校服，也记得他垂在身侧、指甲缝里还沾着铅笔灰的手——宋祈年总爱趴在教室最后一排做题，哪怕被同学扔纸团、叫“野种”，也只是把下巴埋得更低，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移动。
没人知道，这个被全校孤立的私生子，母亲曾是外地歌舞团最耀眼的首席，转着圈就能让聚光灯都追着她跑，是当年多少家长口中“别人家的孩子”。
可后来，那位骄傲的舞者却独自挺着大肚子回了北城，像摔碎的水晶，再也没站上过高台。
宋祈年的外公外婆是北城出了名的好面子，女儿未婚先孕的事像块烧红的烙铁，烫得他们抬不起头。
没等女儿说清孩子父亲是谁，就把人连行李带肚子推出了家门，隔着门板喊“断绝关系”，半点情面没留。
夏禾凝后来听宋祈年提过，他小时候总在深夜醒着，看母亲坐在缝纫机前缝衣服，台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，瘦得像片随时会飘走的叶子——他的学费、衣服，全是母亲踩着缝纫机，一针一线挣出来的。
想到这里，夏禾凝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，闷得发疼。
她忽然想起上一世的婆婆，也就是宋祈年的母亲。
那位头发己经花白的老人，待她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，冬天会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棉袄口袋，煮鸡汤时总记得多放一把她爱吃的红枣，可最后呢？
儿子车祸离世，她这个儿媳就是害死她儿子的罪魁祸首，不知道老人是否受得了。
夏禾凝的目光焦着在巷口，记忆却突然被拽回上一世的同一个傍晚。
那时的她哪顾得上犹豫，听见混混的咒骂声就像被点燃的炮仗，掏出手机拨完报警电话，书包往地上一扔就冲了进去。
她张开胳膊挡在宋祈年身前，对着那群染着黄毛的少年喊“不许打他”，可瘦弱的肩膀根本扛不住拳脚——拳头砸在背上的钝痛、膝盖顶在腰侧的酸麻，还有额头被推倒时磕在墙角的刺痛，首到现在想起来，太阳穴还会隐隐作跳。
那天警察来得不算慢，可她和宋祈年早己被打得头破血流。
混混们作鸟兽散时，还回头啐了她一口“多管闲事的蠢货”。
她以为这只是一次偶然的仗义，却没料到自己从此被贴上了“宋祈年同伙”的标签。
高中最后两年，她的课桌里总被塞进死老鼠，放学路上会被突然泼一身冷水，甚至在操场跑步时，都会被人故意绊倒在沙坑里。
膝盖上的疤叠着疤，校服领口永远藏着被扯破的线头，首到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，拖着行李箱离开北城的那天，她才敢松一口气，觉得终于逃开了那些阴魂不散的恶意。
风卷着香樟叶落在脚边，夏禾凝猛地回神，指节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胳膊——那里曾有一道被砖头擦伤的长疤，至今还留着浅浅的印子。
就在这时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警笛声，由远及近，刺破了傍晚的宁静。
巷子里的混混们动作一僵，脸上的嚣张瞬间褪去。
领头的黄毛往巷口探了探头，骂了句“晦气”，又狠狠踹了宋祈年一脚，啐道：“野种，算你运气好！”
一群人骂骂咧咧地推开巷口的垃圾桶，踩着滑板慌慌张张地跑了，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烟头和宋祈年蜷缩在墙角的身影。
夏禾凝望着警笛声消失的方向，心里忽然松了半截——这次报警的，不是她。
应该是哪个路过的热心人，看不惯这群少年霸凌，悄悄拨通了电话。
巷子里的尘埃还没落定，宋祈年扶着斑驳的墙，一点一点从地上撑起来。
他校服的肘部磨出了破洞，沾着灰和血丝，却没顾上拍，只是抬起头，目光精准地锁在转身欲走的夏禾凝身上。
“夏禾凝！”
少年的声音带着刚被揍过的沙哑，却像根细针，猝不及防扎进夏禾凝的耳朵里。
她脚步一顿，指尖下意识蜷缩起来——上一世的记忆翻涌而上，那些欺骗、背叛，像烧红的烙铁，烫得她心口发疼。
她缓缓回头，语气冷得像巷口的风：“有事吗？”
宋祈年拖着还在发颤的腿，一步步朝她走过来。
夕阳的光落在他沾血的额角，把他眼底的狐疑照得分明：“是你报的警？”
“不是我。”
夏禾凝几乎没犹豫，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，“我没报警。”
“你看到我挨打，不报警？”
宋祈年停下脚步，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，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夏禾凝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，指甲几乎嵌进掌心——报警？
她恨不得那些混混下手再重些，最好能把眼前这人打死，才能解她上一世的心头之恨。
可她脸上没露半分，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：“你挨打，跟我有什么关系？”
就在这时，宋祈年突然往前凑了半步，声音骤然冷了下来，像淬了冰：“夏禾凝，你是不是也重生了？”
“轰”的一声，夏禾凝脑子里像炸开了惊雷。
她猛地睁大眼睛，嘴巴下意识张大，连呼吸都漏了半拍——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！
她忽然想起早上在教室，自己看他时没藏住的恨意；想起上一世这个时候，她本该拿着面包主动上前搭讪，却在这一世选择了沉默；想起上一世她会冲上去护着他、报警，这一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……这些反常，竟全被他看在了眼里，猜透了底细。
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扯出一个疏离的笑：“你说什么？
什么重生？
我听不懂。
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小说，好好读书吧。”
可宋祈年根本不吃她这套，他上前一步，逼近她的视线，语气里满是嘲讽：“我的车，是你搞的鬼？”
夏禾凝的心脏狠狠一缩，像是被人攥住了要害。
但她毕竟不是十七岁的小姑娘了——身体里那个三十三岁、经历过生死和背叛的灵魂，让她压下了眼底的惊涛骇浪。
她抬起下巴，眼神冷得像霜：“宋祈年，你要是得了失心疯，就赶紧去医院，别在这里胡说八道。”
“失心疯？”
宋祈年突然低笑一声，笑声里满是寒意，“夏禾凝，你早上看我的眼神，满眼都是恨，和你当初在医院里盯着我的时候，一模一样。
你骗不了我。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压得更低，每一个字都像冰锥，扎进夏禾凝的心里：“你杀了我，杀了那个女人，还杀了我和她的孩子……你真狠。”
话音落，他没再看夏禾凝一眼，径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。
少年的衣角扫过她的胳膊，带着一丝凉意，却让她浑身紧绷。
首到宋祈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，夏禾凝才缓缓靠在墙上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，才发现不知何时，冷汗己经浸透了校服的后背，黏在皮肤上，又凉又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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