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长青的目光从光幕最下方那个名叫顾轩的名字上挪开, 最后扯出一个苦笑。
烂泥。
全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。
一个资质下下，气运为无的后辈, 又能指望他做什么？
怕不是投资进去的瞬间, 自己这点可怜的寿元就会被他败光。
天要亡我顾家, 非战之罪。
就在顾长青心凉透了, 准备彻底放弃的时候, 祠堂外头, 王家管事王福那嚣张的声音, 又一次肆无忌惮地传了进来。
“顾安民, 我家主上的话，我只说最后一次！”
“三日之内, 带着祖宅地契, 去王家府上请罪。
否则, 三日之后, 王家铁卫踏平此地, 你顾家上下, 鸡犬不留！”
声音里的杀意, 毫不掩饰。
紧接着, 便是一阵哄笑和远去的脚步声。
祠堂外又安静下来, 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感，让祠堂里也变得沉重。
没多久, 祠堂沉重的木门被推开，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“吱呀”声。
顾安民如同丢了魂魄般走了进来，他脸色灰败，脚步虚浮，仿佛每走一步都被无形的巨山压着。
一见到病榻上的顾长青，他紧绷的最后一丝气力也断了，双腿一软，重重地跪在地上，额头磕着冰冷的地面。
“老祖宗……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，带着泣血般的绝望。
“王家，不给我们活路了。”
后面的话, 顾安民己经说不下去, 只剩下绝望的哽咽。
顾长青静静的看着他, 眼神毫无波澜。
身为顾家家主, 在外人面前点头哈腰, 在绝境面前哭哭啼啼。
指望他, 顾家没有未来。
顾长青收回了目光, 重新投向眼前的蓝色光幕。
这或许是唯一, 也是最后的机会。
“老祖宗, 我们......我们把祖宅卖了吧？
留得青山在, 不怕没柴烧啊！
再撑下去, 大家都要死啊！”
顾安民还在哭求, 完全没注意到顾长青神情的变化。
顾长青根本没听, 他的意念集中在模拟选项上。
每次进行后辈人生模拟, 都需要消耗宿主寿元。
模拟时间越长, 模拟对象修为越高, 消耗寿元越多。
当前可模拟三天内的短暂未来, 根据投资对象不同, 预计消耗一天至三天寿元不等。
一行行冰冷的文字, 像一把刀, 狠狠地扎在他心口。
光幕的角落里, 那代表他生命倒计时的数字, 冰冷又残酷。
剩余寿命：六天二十二小时。
一次模拟, 就要耗掉他至少一天的命。
他只剩下不到七天可活。
赌错一次, 他就离死更近一步, 也把整个家族往深渊里推得更深。
顾长青的手指悬在光幕上, 轻轻地发着抖。
满堂后辈的名字在眼前流转, 资质下下的评价占了绝大多数, 让人心凉。
最后, 他的手指还是停在那个最不起眼, 也最让人绝望的名字上。
顾轩 资质： 下下气运： 无 就他了。
顾长青的心里, 反倒生出豁出去的狠劲。
既然都是烂泥, 那选谁不是选？
倒不如选一个看起来最烂的, 说不定还能有意外之喜。
就当是临死前的一场豪赌, 赢了, 赚条命回来, 输了, 不过是早死一天。
想到这, 顾长青原本涣散的眼神, 又重新重新聚焦。
他不再理会跪在地上像摊烂泥的顾安民, 用尽全身力气, 发出沙哑而坚决的声音。
“去, 把顾轩叫来。”
“啊？”
顾安民猛地抬头, 满脸愕然, 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“顾轩？
哪个顾轩？”
“旁系那个, 顾远山的儿子。”
顾长青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烦。
顾安民的脸上满是困惑和荒唐。
顾轩？
那个在家族里最不受待见, 性格木讷, 见了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闷葫芦？
一个十六岁连武徒门槛都没摸到的废物, 在整个青阳城都是出了名的笑柄。
老祖宗寿元将尽, 莫不是......糊涂了？
“老祖宗, 您找他做什么？
现在是家族生死存亡的关头, 找他来也......也于事无补啊。”
顾安民小心翼翼地劝, 生怕刺激到这位随时可能咽气的老祖。
“让你去, 你就去！”
顾长青猛地睁眼, 眼中爆出的精光, 竟让顾安民吓得一哆嗦。
那股属于八品武者的威势, 就算身体己经衰败, 也还剩着那么一丝。
“是, 是！
我这就去！”
顾安民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祠堂。
他想不通, 也完全没法理解。
但他不敢违抗, 老祖宗在顾家的威严, 是刻在骨子里的。
不久, 祠堂的门再次被推开。
一阵迟疑的脚步声响起。
一个瘦弱的少年走了进来。
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, 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。
他低着头, 好像不敢看祠堂里的灵位, 更不敢看床上那位传说中的老祖。
他就是顾轩。
可当顾长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, 眼神却顿了一下。
少年虽然低着头, 身板却挺得笔首, 死死攥紧的拳头, 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当顾安民在门外叫他, 说老祖宗要见他的时候, 西周那些族人投来的讥讽和嘲笑的目光, 他都感觉到了。
“哟, 这不是咱们顾家的天才吗？
老祖宗怎么会想见他？”
“估计是老祖不行了, 想见见族里所有人, 交代后事吧。”
“一个废物, 也配进祠堂？”
那些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嘲弄，化作无形的利刺，尽数扎在他的脊梁上。
可他的脊梁，依旧挺得笔首。
顾长青让他抬起头。
少年依言照做。
那是一张因长期营养匮乏而显得蜡黄的脸，寻常得让人记不住。
但他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，像是跟什么东西在较劲。
而当顾长青看到他眼睛的瞬间，原本浑浊的目光陡然一清。
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个废物该有的认命与麻木，只有被死死压抑在最深处的火焰，如同干原上的星火，倔强地等待着燎原之日。
这小子, 跟自己年轻的时候有点像。
都是不信命的主。
就是这双眼睛。
顾长青衰败的心，像是被这星火烫了一下，竟重新燃起一丝滚烫的疯狂。
他不再犹豫，枯槁的手指在空中停顿片刻，随即用尽全身的力气，重重点在眼前的光幕之上。
仿佛一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，将自己的性命和整个家族的未来，全部压在了这个名为顾轩的少年身上。
赌他这双不信命的眼睛！
选定投资对象：顾轩。
是否消耗一天寿元, 为顾轩模拟未来三天的命运轨迹？
“是！”
顾长青在心中用尽最后的力气咆哮。
确认指令。
消耗一天寿元, 开始为顾轩模拟未来......刹那间, 蓝色光幕猛地一震, 像水波一样荡漾开。
原本的几个选项消失不见, 取而代之的, 是一幅慢慢展开的画卷。
一行行冰冷的文字, 开始在光幕上一个个的浮现。
那是属于顾轩, 也关乎着整个顾家, 未来三天的命运轨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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