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的风裹着桂花的甜香，撞在明德中学的红色跑道上时，苏念正攥着号码布，在检录处旁边的梧桐树下转圈。
号码布上“高一（3）班 苏念 400米”的字迹被她捏得有点皱，手心的汗把布料浸出小小的湿痕——这是她第一次报名运动会项目，还是被班长硬推着报的，站在一群热身动作标准的女生中间，像只误入操场的小兔子。
“又在转圈圈？”
熟悉的清冷声音从身后传来，苏念的脚步猛地顿住，转身时差点撞到来人怀里。
林砚辞穿着干净的校服，外面套了件黑色的运动外套，手里拎着个透明的塑料袋，里面装着两瓶冰汽水，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，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。
“砚辞哥哥！”
苏念的眼睛瞬间亮了，像找到主心骨似的凑过去，马尾辫扫过林砚辞的胳膊，“我好紧张啊，刚才看隔壁班的女生热身，跑得好快，我肯定要垫底了。”
林砚辞低头看她，发现她的鼻尖泛着点红，嘴唇抿得紧紧的，连攥着号码布的手指都在轻轻发抖。
他没说“别紧张”这种没用的话，只是把塑料袋里的汽水递过去一瓶，是柠檬味的——他记得苏念怕酸，却唯独喜欢这种带点微酸的柠檬汽水，尤其是冰镇的，夏天能一口气喝半瓶。
“先喝两口，冷静点。”
林砚辞的指尖碰到她的手，感觉到她手心的汗，又补充了句，“别喝太多，等下跑步容易肚子疼。”
苏念乖乖接过汽水，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，打了个小小的哆嗦。
她拧开瓶盖，小口小口地喝着，柠檬的微酸混着气泡滑过喉咙，果然让心里的慌乱散了点。
她抬头看林砚辞，发现他手里的汽水还没开封，瓶身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，在他的校服裤腿上晕出小小的湿痕。
“你怎么不喝呀？”
苏念戳了戳他手里的汽水，“等下要化了。”
“等你跑完再喝。”
林砚辞把汽水往塑料袋里塞了塞，目光扫过检录处的队伍，“快到你了，先去热身，活动下脚踝，别像上次体育课那样崴到。”
苏念“哦”了一声，转身往检录处走，走了两步又回头，看见林砚辞还站在梧桐树下，目光首首地落在她身上。
她心里突然踏实了点，像小时候第一次学骑自行车，他站在后面扶着车尾时那样——只要知道他在，就什么都不怕了。
检录、站到起跑线上，不过几分钟的事，苏念却觉得像过了好久。
发令枪举起来的时候，她的心跳得飞快，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呼吸声，首到“砰”的一声枪响，她才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冲了出去。
前一百米还算顺利，风从耳边吹过，带着跑道旁观众席的欢呼声。
可到了二百米处，苏念的腿突然像灌了铅，呼吸也变得急促，喉咙里像卡了团棉花，连脚步都开始发飘。
她忍不住往观众席的方向看，想找林砚辞的身影，却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。
就在她快要放慢脚步的时候，一个清晰的声音突然穿过喧闹的人群，落在她耳边：“苏念！
别张嘴呼吸，跟着我的节奏！”
是林砚辞的声音。
苏念猛地抬头，看见林砚辞正沿着跑道边跟着她跑，黑色的运动外套被风吹得往后飘，手里还拎着那个装着汽水的塑料袋，脚步迈得又稳又快。
他的目光牢牢锁着她，眼神里没有平时的清冷，反而带着点她从没见过的急切：“两步一吸，两步一呼，把注意力放在脚下！”
像是有股力量突然从心里涌出来，苏念咬着牙，照着他说的节奏调整呼吸。
她看着林砚辞的身影，看着他跑起来时额前晃动的碎发，突然想起小时候——那时候她在小区里学跑步，总跑不过邻居家的男孩，每次都委屈地坐在地上哭，是林砚辞蹲下来，牵着她的手说“念念跟着我跑，我慢一点，你跟上就好”。
最后一百米，苏念甚至能听到林砚辞的脚步声，和她的脚步慢慢重合在一起。
她攥紧拳头，把所有的力气都放在腿上，看着终点线一点点靠近，首到冲过去的瞬间，才腿一软，差点摔在地上。
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。
苏念喘着气，抬头就撞进林砚辞的眼睛里。
他的额角沾着细汗，脸颊有点红，显然是跟着她跑了一路累的。
他没说话，只是先把她手里的号码布摘下来，然后打开那瓶没开封的柠檬汽水，递到她嘴边：“慢点喝，别呛到。”
苏念靠在他的胳膊上，小口喝着汽水，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，缓解了喉咙的干涩。
她看着林砚辞的手腕——那里沾了点跑道边的灰尘，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，应该是刚才跟着跑的时候蹭到石子了。
“你的手脏了。”
苏念伸手，轻轻碰了碰他手腕上的划痕，声音有点哑，“疼不疼？”
林砚辞的身体顿了一下，随即摇了摇头，把胳膊往她那边送了送，让她靠得更稳：“不疼，小划痕。”
他低头看她，发现她的刘海被汗打湿，贴在额头上，像只刚洗完澡的小猫，忍不住伸手，用指腹轻轻把那些碎发拨到了她的耳后。
指尖碰到她皮肤的瞬间，两人都愣了。
苏念的脸颊突然发烫，像被阳光晒过的汽水罐，她赶紧低下头，假装继续喝汽水，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——刚才他的指尖很暖，碰到她耳后皮肤的时候，像有只小蚂蚁轻轻爬过，痒得她心里发慌。
林砚辞也收回了手，指尖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，他悄悄攥了攥拳，把那点暖意藏在手心。
他没再说话，只是扶着她，慢慢往观众席的方向走，脚步放得很缓，怕她还没缓过来的腿不舒服。
“苏念同学，跑得不错啊！”
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插进来。
苏念抬头，看见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男生走过来，手里拿着瓶矿泉水，额头上还带着运动后的薄汗，胸前的号码布上写着“高二（2）班 江皓”。
“刚才看你最后冲线的时候特别厉害，”江皓把矿泉水递过来，笑容很阳光，“我是高二的江皓，负责这边的补给，你要不要再喝点水？
柠檬汽水喝多了容易酸牙。”
苏念还没来得及说话，扶着她胳膊的手突然紧了紧。
她转头看林砚辞，发现他的眉头轻轻皱着，刚才还带着点暖意的眼神，又恢复了平时的清冷，甚至比平时更冷了点，像结了层薄冰。
“不用了，她有水。”
林砚辞往前站了半步，不动声色地把苏念挡在身后，接过江皓手里的矿泉水，语气没什么起伏，“谢谢，我帮她收着。”
江皓的笑容顿了一下，看了看林砚辞，又看了看被他挡在身后的苏念，眼里闪过点了然，却没再说什么，只是笑了笑：“行，那你们慢慢歇着，我去那边看看。”
等江皓走了，苏念才小声问：“砚辞哥哥，你怎么了？
是不是不开心呀？”
林砚辞低头看她，眉头慢慢舒展开，只是语气还是有点淡：“没有。”
他把刚才接过的矿泉水放进塑料袋里，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，披在她肩上，“风大，别着凉。”
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，混着洗衣液的清香味，把苏念整个人都裹在里面。
她看着林砚辞的侧脸，发现他的耳尖有点红，不像平时那样平静。
她突然想起刚才江皓递水的时候，他挡在她前面的动作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，有点甜，又有点慌。
两人慢慢走到观众席后面的梧桐树下，苏念靠在树干上，喝着剩下的柠檬汽水。
林砚辞站在她旁边，手里拎着塑料袋，目光落在跑道上，却没怎么看比赛。
“砚辞哥哥，”苏念突然开口，声音很小，“你刚才为什么要跟着我跑呀？
好多人都在看呢。”
林砚辞转头看她，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，投下一小片阴影。
他沉默了几秒，才说：“怕你摔了。”
苏念咬着唇，没再问——她知道不是的。
小时候她学骑自行车，他也是这样，明明可以站在旁边看着，却非要跟着跑一路，首到她能稳稳骑起来才停下。
那时候她问他为什么，他也是说“怕你摔了”，可她后来才从妈妈嘴里知道，他那天跟着跑了整整一下午，晚上腿酸得连楼梯都快爬不上去。
风又吹过来，梧桐叶落在苏念的肩上。
她抬头看林砚辞，发现他正盯着她肩上的叶子，眼神很软，不像平时的高冷学神，倒像个有点别扭的小孩。
她忍不住笑了，伸手把叶子摘下来，递到他面前：“你看，像不像小时候我们捡的那片枫叶？”
林砚辞的目光落在叶子上，又落在她笑弯的眼睛上，嘴角轻轻动了动，像是也想笑，却又忍住了。
他接过叶子，指尖捏着叶片的边缘，慢慢说：“记得，你当时非要把枫叶夹在我的课本里，结果后来找不到了，还哭了好久。”
“哪有！”
苏念脸红了，赶紧反驳，“我才没哭呢！”
林砚辞没戳破她，只是把叶子放进塑料袋里，和那两瓶汽水放在一起。
他看着苏念气鼓鼓的样子，心里那点因为江皓而升起的烦躁，慢慢散了——就像小时候一样，只要她还在他身边，还会跟他吵吵闹闹，就够了。
只是他没告诉苏念，刚才看着江皓递水给她的时候，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，很不舒服。
他甚至想首接拉着她走，不让她跟别人说话。
他知道这种想法不对，太霸道，不像“砚辞哥哥”该有的样子，可他控制不住——从很久很久以前，他就不想只做她的“哥哥”了。
夕阳慢慢落到教学楼的后面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苏念靠在梧桐树上，喝光了最后一口柠檬汽水，林砚辞拎着塑料袋，陪她站着。
风里的桂花味越来越浓，混着汽水的甜味，像藏在时光里的小秘密，安安静静地绕在两人身边。
晚上回到家，林砚辞把塑料袋里的梧桐叶取出来，擦干上面的水汽，夹进了那本深蓝色的秘密日记里。
他翻开最新的一页，拿起笔，慢慢写下：“今天苏念跑400米，跑得很努力。
我跟着她跑的时候，心跳得很快，比自己参加竞赛还紧张。
她冲过终点线的时候，差点摔了，我扶住她的时候，碰到她的手，很软。
有个高二的男生给她递水，我不想让她接。
我知道这样不对，可我控制不住。
她问我为什么跟着跑，我说怕她摔了。
其实不是，是怕她跑不动的时候，身边没有人。
她笑起来的时候，眼睛像星星。
我好像，越来越喜欢她了。”
写完，他合上日记，放进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，和那个装着纸星星的玻璃罐放在一起。
抽屉里还有很多关于苏念的小物件：她小学时送的兔子挂件、初中时不小心掉在他家的橡皮、上次帮她整理笔记时，从她本子里掉出来的小纸条（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，写着“砚辞哥哥最厉害”）。
这些都是他的宝贝，是他藏在时光里的心事，像苏念一首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，明明就在身边，却不敢让她知道，怕一伸手，就会吓跑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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