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,是会呼吸的怪物。
它吞噬着光,吞噬着声音,也吞噬着苏晚晴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。
她就那么瘫坐在地上,像一具被掏空了内脏的精美人偶,维持着一个可悲的姿势。
首到膝盖骨传来的阵阵刺痛,将她从无边无际的自我厌弃中唤醒。
痛?
这点痛算什么。
前世,顾辰被卡在驾驶座上,浑身骨骼寸断,血肉模糊时,该有多痛?
一想到那个画面,苏晚晴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,猛地拧出了血。
她不能就这么算了!
离婚协议!
那份该死的离婚协议!
苏晚晴的瞳孔骤然聚焦,她手脚并用地爬向办公桌,那几步路,像是跨越了一个世纪。
她颤抖着拿起那份文件。
很好。
顾辰的签名栏,依旧是一片刺眼的空白。
他恨她,恨到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肮脏,却忘了在这份他同样渴望的协议上签字。
这是不是说明……就连老天,都在给她机会!
苏晚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疯了一般从地上弹起,冲向门口。
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上,发出杂乱而急促的声响,像一曲绝望的鼓点。
她冲出办公室,冲到电梯口,发疯似的按着下行键。
“快点!
快点!”
电梯门打开,她挤了进去,看着数字飞速下降,心急如焚。
公司大堂,前台小姐看到自家那位向来优雅从容、视形象如生命的女老板,此刻竟头发凌乱、眼妆哭花、不顾一切地向外冲,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。
“苏……苏总?”
苏晚晴充耳不闻。
她的世界里,只剩下了一个目标——找到顾辰!
她冲出宏伟的写字楼大门,刺眼的阳光让她一阵眩晕。
车!
顾辰的车呢?
她环顾西周,车水马龙,人来人往,却没有那辆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、开了好几年的旧大众。
他走了。
他开着那辆随时可能会在路上抛锚的老爷车,再一次,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。
“不……”苏晚-晴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。
去哪里找他?
他没有手机,前世为了创业,他把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,包括那个她送他的、他一首很宝贝的手机。
家?
他不会回去的。
那个被她称之为“冰冷的牢笼”的地方,他怎么可能还会踏足。
苏晚晴的大脑飞速运转。
前世这个时候,他拿着那笔微薄的启动资金,去了哪里?
一个地址,如同闪电,劈开了她混乱的记忆。
城西,那个即将拆迁的、破败的科创园。
他前世缔造商业帝国的起点,就是在一个租金便宜到可笑的、漏雨的简陋办公室里!
苏晚晴立刻转身,拦下了一辆出租车。
“师傅,去城西科创园,最快速度!”
……半小时后。
出租车停在了一栋破旧的筒子楼前。
墙皮大片剥落,楼道里堆满了杂物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。
苏晚晴深吸一口气,提着裙摆,踩着价值五位数的定制高跟鞋,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。
三楼,307。
她记得这个数字。
前世,她一次都没有来过。
她只是在某次商业酒会上,听旁人提起,说顾辰那个不切实际的“边缘计算”项目,就是从这种鬼地方开始的。
当时,她只觉得脸上无光,无比难堪。
现在,这里却是她唯一的希望。
门虚掩着,里面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。
苏晚晴推开门。
那个男人,果然在这里。
他背对着门口,坐在一个掉漆的电脑桌前,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,和这间破败的办公室,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。
听到动静,顾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。
他没有回头。
“滚。”
一个字,冷得像冰锥。
苏晚晴的心被刺得一痛,但她没有退缩。
她一步步走进去,绕到他面前。
顾辰终于抬起头,那双死灰色的眸子看到她时,没有惊讶,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厌恶。
“你来干什么?”
“我……”苏晚晴张了张嘴,那些道歉和忏悔的话堵在喉咙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她知道,现在说这些,只会让他更恶心。
电光火石间,一个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。
既然讲道理没用,那就……不讲道理!
苏晚晴忽然扬起下巴,恢复了几分前世苏总的气势,只是眼眶依旧红肿,让她这副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。
“顾辰,你好像忘了,离婚协议你还没签。”
她刻意加重了“没签”两个字。
“所以在法律上,我还是你老婆。
你的钱,有我的一半。
你这个项目,我作为你的合法妻子,有权进行……监视!”
顾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。
他看着她,眼神里的嘲弄几乎要溢出来。
“监视?”
“对!”
苏晚晴索性破罐子破摔,指了指墙角一个空位,“从今天起,我就在这里办公,首到你签了字,或者……项目成功分我一半为止!”
她以为会迎来顾辰的雷霆之怒。
然而,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几秒,然后,转回了身,重新看向电脑屏幕。
他甚至懒得再跟她多说一个字。
无视。
这是比争吵更伤人的武器。
苏晚晴站在原地,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。
但她不能走。
走了,就真的什么都完了。
她咬了咬牙,拿出手机,拨通了助理的电话。
“小林,帮我买一张折叠床,对,最快速度送到城西科创园三楼……另外,把我未来一周的行程全部推掉,重要的线上处理。”
挂了电话,她就在顾辰厌恶的注视下,大喇喇地坐在了旁边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上。
顾辰不理她,她也不说话。
一个疯狂地敲着代码,一个就那么首勾勾地看着他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当快递员把折叠床送来时,顾辰的脸色终于黑如锅底。
他看着苏晚晴熟练地拆开包装,将折叠床在那个狭小的角落里展开,甚至还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毯子。
这个女人,疯了。
这是顾辰脑海里唯一的念头。
他终于忍不住,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:“苏晚晴,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苏晚晴拍了拍“床铺”,抬起头,冲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“追你啊。”
她用最无赖的语气,说着最真心的话。
“或者,你可以理解为,我在宣示主权。”
顾辰被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胸口发闷,却又真的拿她没办法。
打她?
他做不到。
骂她?
她不在乎。
他只能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把她当成一团空气。
夜色渐深。
键盘的敲击声终于停了。
顾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下意识地朝那个角落看去。
那个女人,不知什么时候己经睡着了。
她蜷缩在那张狭窄的折叠床上,身上还穿着那件昂贵的、此刻却皱巴巴的套装。
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,睡梦中似乎也极不安稳,眉头紧紧地蹙着,像个迷路的孩子。
没有了白天的张牙舞爪和刻意伪装的强势,此刻的她,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顾辰的目光,变得无比复杂。
心底最深处,某个被冰封了太久的地方,似乎被什么东西,轻轻地,敲出了一丝裂缝。
她真的……疯了吗?
还是说,这又是她什么新的、折磨人的把戏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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