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一点，邹平关掉了电脑屏幕上那行刺眼的“项目终止通知”。
屏幕的反光映出他有些模糊的脸——一张丢进人海就再也找不出来的脸。
普通的五官，普通的黑框眼镜，以及因长期熬夜而挥之不去的疲惫。
他扯了扯嘴角，像是在笑，却比哭还难看。
“果然，又是个笑话。”
他喃喃自语。
这是他入职这家手游公司两年来的第三个项目，也是第三个被腰斩的项目。
每一次，他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投入全部热情，加班、熬夜、修改无数遍方案，最后却只换来轻飘飘的一纸通知。
他的努力，在资本和市场的巨轮下，轻如鸿毛，像个不好笑的笑话。
合租房的隔断间逼仄得像个棺材，窗外是这座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，纸醉金迷，却与他无关。
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，父母用尽半生积蓄，才将他送进这座繁华的牢笼。
他们期望他出人头地，可他拥有的，只是不起眼的学习能力——考了个普通的大学；不出众的外表——从未有过刻骨铭心的恋爱；以及这份毫无起色，随时可能被替换的工作。
他的一生，仿佛就是由一个接一个的“笑话”串联而成。
但邹平不服。
他猛地站起身，胸口有一股躁动的不甘在冲撞。
他走到那面斑驳的墙壁前，上面贴满了各种游戏概念草图、潦草的代码片段，以及一张用红色马克笔反复描粗的纸条：“我一定能做到！”
字迹因为反复描画而显得有些狰狞，那是他对自己命运的宣誓，也是对这个世界无声的抗争。
为了散心，也为了寻找一丝虚无缥缈的“机会”，周末，他硬着头皮参加了大学同学组织的一场高端派对。
地点在一处他从未想象过的私人别墅区。
站在那扇巨大的、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铁艺大门前，邹平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仙境的乞丐。
门内是衣香鬓影，流光溢彩；门外是他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格格不入的廉价衬衫。
“请出示您的邀请函。”
门卫的眼神带着礼貌的审视。
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，找出电子邀请函，那一刻，他感觉自己所有的窘迫都无所遁形。
踏入大门的那一刻，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：“看，那个笑话进来了。”
派对上的空气都带着金钱的味道。
他端着酒杯，像个透明的游魂，穿梭在谈论着他完全不懂的海外投资、限量跑车的人群中。
他试图搭话，但对方礼貌而疏离的微笑，总能精准地将他的话语堵回喉咙里。
就在他彻底绝望，准备逃离这个让他自惭形秽的地方时，他的目光被庭院角落里的一个身影吸引了。
一个女孩，独自坐在秋千上，安静地看着一本书。
与周遭的喧嚣浮华格格不入。
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，侧脸在柔和的庭院灯下勾勒出美好的弧度，气质清冷得像月光。
那一刻，邹平的心脏不合时宜地猛烈跳动起来。
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。
“你好，这里……很安静。”
他开口，声音干涩得让他自己都尴尬。
女孩抬起头，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。
她的眼睛很亮，像盛着星河。
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审视或礼貌的笑容，只是微微歪头，带着一丝好奇。
“是啊，里面太吵了。
你也喜欢安静？”
“我……我只是觉得，我属于这里。”
邹平指了指脚下这片安静的草坪，自嘲地笑了笑，“里面不属于我。”
女孩闻言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，随即化为一丝浅浅的笑意。
“我叫柳雪。
你呢？”
“邹平。”
他老实回答，心里却在想，这名字和她的人一样，干净又遥远。
他们聊了起来。
出乎邹平的意料，柳雪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傲和距离感。
他们聊他喜欢的游戏设计，聊她看的书，甚至聊起了生活的无奈。
邹平发现，在这个女孩面前，他可以卸下所有伪装，倾诉那些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、关于“笑话”人生的苦闷与不甘。
“你觉得你的人生是个笑话？”
柳雪轻声问。
“难道不是吗？”
邹平苦笑。
柳雪看着他，眼神清澈而坚定：“能被自己当成笑话讲出来的人生，往往藏着最不肯认输的灵魂。
邹平，我觉得你……很有趣。”
“有趣？”
邹平一愣。
“嗯，比这里面大多数人都要有趣得多。”
就在这时，一个穿着得体、气质威严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，眉头微蹙。
“小雪，该进去了，你哥哥在找你。”
柳雪站起身，对邹平抱歉地笑了笑，低声说：“我得走了。
很高兴认识你，邹平。”
她跟着中年男人离开，走了几步，又回头看了他一眼，那眼神复杂，带着一丝邹平读不懂的怜悯和……鼓励？
邹平站在原地，手里还残留着刚才紧张时握杯的冰凉。
他看着柳雪消失在璀璨的光晕中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。
他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谁，但他认得那个人手腕上那块表，是他一辈子工资都买不起的奢侈品牌。
柳雪……柳家？
一个可怕的、让他心跳骤停的猜想浮现在脑海。
他这个一无所有的“笑话”，好像……不小心踏进了一个他永远高攀不起的世界的大门。
而命运的齿轮，就在这个夜晚，伴随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，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转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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